看穿 5-7

写的时候想的这首歌:地平线-官恩娜

 

(五)

 

老式电铃响足了一分钟,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码齐了试卷,检查完毕终于宣布考试结束。考生们交谈着考试内容和考后安排鱼贯而出,教室眨眼变得空旷。罗渽民在座位里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文具,直到老师在门口撕掉封条,提醒他记得锁门,才起身跟着离开。

 

进入复赛的事本身,对于罗渽民来说没太大意外,初赛刷下七成的人,考场设立一个便足够,在李马克所在的市一中,换言之,也是他的母校,算得上故地重游。“今天我为一中自豪,明天一中为我骄傲”的热血口号还写在主干道的展示栏里,晨会时大家一起念的声音犹在耳畔。罗渽民穿过熟悉的长廊,走到以前班级在的教室,走道的墙上挂的班级全家福早已换成了软笔书法,大约是新班级谁人的作品,他凭窗往里打量,从表面上只能发现空调换了新的,其余仿佛和以前无甚区别。

 

靠窗的桌上大喇喇打开着一本练习册,正当罗渽民尚在辨认是否仍是他们原先用的那种时,后面传来了叫他名字的声音:“渽……罗渽民!”

 

他回头看见黄仁俊的脸,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。黄仁俊的入选也是意料之中,发准考证的时候便来问过罗渽民,但教室凑不到一起,黄仁俊说好不容易见一面,有空的话一起玩。

 

罗渽民确实没别的安排,但也并未即刻应下。生日那天过后,黄仁俊似乎对两周的消失浑然不觉,聊起天来较之前更熟络自然,有时遇见了好玩的东西,还会找罗渽民一起看,他的聊天水平同问问题是如出一辙的高明,从不惹人生厌,让罗渽民当下总被逗乐,想不起别的念头。罗渽民点开跟黄仁俊聊天那栏,往上翻了翻,看着自己的回复,又退出来看回给其他人的,很容易对比出亲密。按理以这样的亲密,一起出去玩的事,根本不算什么,男孩子之间,隔了几个班第一次讲话的人约着玩都不奇怪,要就怪罗渽民看清楚得太早,不管黄仁俊本人是否有了意识,对李马克的,和……对自己的,这份亲密都因为中间隔了一个人,显得有些不伦不类。

 

敏锐当然不能说是坏事,罗渽民一直以来靠它规避了不少麻烦,到了此刻,敏锐却让他头痛。好像看小说、看电影,观者将什么条件都了解了,也未必能得到所有问题的最完美解答,有时候反而因为看清面前的每条道路都是状况险峻,被踌躇绊住步伐,还不如当局者可以无知无觉地大胆前进。

 

他费劲地闭了闭眼睛,只编辑了一句“再说”发过去。

 

那你到时等等我,黄仁俊这么说,倒也没让他多等,外套敞着衣袖捞着,还小口喘着气,估摸是一路跑来的,黄仁俊咽了口唾沫,想把喘气的感觉压下去,才走到罗渽民旁边。他跟着往里瞅了眼,看不出什么,便问罗渽民待会儿什么打算。

 

罗渽民想了想:“大概会去趟书城,找本参考书。”他把刚才推开了点的窗户又推回原位,示意黄仁俊自己要出校门了。

 

黄仁俊跟上他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:“李马克是直升的,所以你初中也在这念的?”

 

嗯。罗渽民点点头,“你呢?”

 

“我是高中才考来的啦。”

 

“哇,外校考进来门槛挺高的,那年都没招多少吧?”

 

“还行,比之前是少了点。”

 

“那你真挺厉害。”罗渽民夸奖。

 

“谢……谢?”黄仁俊迟疑地说完,感叹道:“对你这么客气好奇怪哦。”

 

罗渽民轻笑出声。

 

“干嘛笑我!”黄仁俊不满,“不过你刚才在那是……”

 

“我们班以前的教室。”

 

“啊——?!”

 

“以前后面那个黑板还贴了李马克演讲比赛的照片,他让文艺委员给套了件紫红色针织衫,那样子,太搞了。”

 

“我靠你不早说,我刚才都没仔细看,”黄仁俊扁了嘴,“那你的呢,你就没照片贴出来?”

 

“嗨,我就汇演的时候跟人跳舞被拍了张,没他那个好玩的,”罗渽民摸了摸耳垂,有些不好意思,他见黄仁俊颇有掉转回头的架势,赶紧补到,“你再看也没用,我们都毕业多久了,早给拆啦。”

 

“哦……”我还没见过你跳舞呢,黄仁俊喃喃。罗渽民像是没听清,侧头望过来,带着疑问的表情,黄仁俊摆摆头,他也没追问下去,摸了摸手机说,“你要真想看,我回头找找,应该有人留过照片的。”

 

黄仁俊笑容灿烂,说好。

 

经过操场的时候,黄仁俊叫罗渽民等一下,他往里跑了点,罗渽民的视线追过去,看见篮球场里站在罚球线上投篮的人。黄仁俊跑了一段就跑不动了,双手合在嘴边叫:“李——马——克——”

 

那人手一歪,球没向篮筐扔,往一边滚了下去。“……”李马克捡了球回来,放进篮球包里,小跑过来。他的手抬了抬,然后似乎是想起刚打过球的手太脏,又收了回去。

 

“我看好多人出来了,还在想你在哪。”他用手背蹭掉脸上的汗,“你考试开始了我才想起来没问你考场。”

 

黄仁俊只是笑笑,他往身后的方向看了眼,李马克便也看见了站在树荫底下的罗渽民。

 

李马克走过去,叫了声渽民,做出要击掌的样子,罗渽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,摸到一手黑乎乎的汗湿才发现中招,笑着大声骂了句脏话。


 

罗渽民在书架前面也就是这翻翻那看看,说要买参考书,只是看见了教室里那本临时编的理由,他的参考书早买过了,现在也不缺什么,李马克那边倒是认真在选,英语的参考资料翻了不下五本,转头还在问黄仁俊:“你看这本你能坚持写吗?”

 

黄仁俊扫了眼,漫不经心地答些“大概”或“算了吧”,教辅区的旁边是旅游指南区,他走了过去,蹲着拿了几本看,过了一会儿罗渽民选了本高考用的去结账,李马克也挑好了本不太厚,难度也适中的,黄仁俊站在收银的队列旁边玩手机,过了会儿,状似不经意地问:“五一假期你们有计划了没?”




 

(六)


 

自从五一被砍成了只放三天以后,就跟冥王星被踢出行星行列似的,地位直降,黄金周失格了。学校却可不管那么多,只要有假期,决不会轻易放过,要占去一天补课。这个年纪的小孩总归是闲不下的,本着有得玩绝不放过的心理,三个人抱着手机搜了一圈,最后还是定下去本市周边的旅游热点月江县,正好不用耗太多时间在路上。月江近几年被开发得好了,山路可以骑行,天气渐热,还可漂流,两天也能玩个痛快,虽然传出些宰外地客的恶名,但黄仁俊说人少不好玩,打开微信呼朋引伴,里面好几个是本地人,就不用担心了。

 

出发前夜罗渽民先问李马克:要带什么东西。

 

李马克:钱。

 

罗渽民转头就换人问了。

 

黄仁俊稍微靠谱那么一点儿:多带两套衣服,漂流完要换。也就真的是指头大的一丁点,说完这句没了下文,过了一会儿,罗渽民发现自己被拉进一个讨论组,一共三个人,就李马克发了个表情,说明是他建的。以罗渽民对李马克的了解,建群这种事他就没干过,既没兴趣,也轮不着他干,这下亲自动了手,也不就那个原因,姑且算不放过任何时机。罗渽民隔着屏幕挑了挑眉,脑中思绪万千,就是想不通李马克示好得如此露骨,怎么不干脆一发直球完事,隔着层纸迟迟不捅破也不是他的风格啊?再有黄仁俊真的还没看出来?罗渽民是断然不信的,干脆装没看到不打字,只是瞧着另一个不说话的头像,场面寂静得可以,但他退出来点到单人的聊天里,抬头又写着“对方正在输入…”,没变过,这就比较耐人寻味了。之后黄仁俊终于开口说我去拉其他人,讨论组才热闹起来。


 

罗渽民第二天去往集合地的途中路经罗森,拐进去买了几个饭团,到了地方先扔给李马克一个,李马克接住了:金枪鱼蛋黄酱。是自己最喜欢的口味,当然他并不感到奇怪,罗渽民想要表现得体贴的时候,没有人是他的对手,他不表达感谢,只是以同样的了解,先怀疑其动机——要知道初中的时候李马克表弟朴志晟过来蹭饭,迅速跟罗渽民打成一团,最后饭钱都是罗渽民给的,朴志晟想吃什么,他便带着他吃,李马克看了目瞪口呆,假意过来蹭吃,却被无情拒绝。之后李马克再细想,确实,罗渽民给他带吃的的次数屈指可数,他的怀疑有理可循。

 

罗渽民拆开自己那个,仿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李马克目光,抬头回视:“不吃给我。”

 

李马克盯了半天也盯不出个由头,索性放弃,撕开塑料包装顺便吐槽:“但这个也太烫了吧?”

 

“可能收银员是新来的吧,叮过头了。”罗渽民咬着米饭口齿不清,“我这个也挺烫的。”

 

李马克“唔”了声,罗渽民的那个被他啃了大半,他也确认不了这话真假。黄仁俊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跟人说话,他找的朋友多数是他班上的,有些跟李马克打过球,认得了平时遇见也会打招呼,但跟罗渽民就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了,李马克本想过去,看了看手里的饭团又看看罗渽民,打算展露一下兄弟情谊,也就没动身,坐在罗渽民旁边。

 

罗渽民想起昨晚的无厘头对话,问起来:“你不会真的只带了钱吧?”

 

“没有没有,怎么可能,”李马克一脸不要再提的表情,“你们后来不也在群里说了,我多带了套衣服的。”他拍拍自己的包。

 

过去县里最便捷的方式是乘大巴,李马克最遭罪就在这上面,他少有坐大巴的经验,上去闻见味道就有些难受,司机见了让他干脆坐在前排:“坐在后面到时候一晃更难受。”黄仁俊听了也说是,给他摸出了晕车药,再塞给他两个呕吐袋,李马克再多心思,听了这话只好乖乖应着。

 

李马克孤单单一人坐在前面,他瞄一眼黄仁俊,对方却又下了车,在车外跟人说着车票的事。这趟旅行主要由黄仁俊来准备,他在那里劳神,李马克挂在面前的栏杆上望着,也不好提什么要求。其余人陆陆续续上了车,其中有个宿舍就在他隔壁的,要熟悉些,见他神情凄惨的样子,便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,大手一拍他的背:“咋这么软趴趴的呢,游戏来不?”

 

李马克给他一掌拍得龇牙咧嘴。

 

罗渽民约莫是去洗手间了,这会儿姗姗来迟,先是看见李马克沉迷游戏无法自拔,叹了口气往后走了,他之后就只剩黄仁俊,上来看到相同的场景便也做了同样的动作,他走到罗渽民身旁的空位就没了下一步,只是站在那。司机从后视镜瞧见了,嚷了句快发车了赶紧坐好,才抿着唇坐下,黄仁俊将背包卸下来,抱在怀里,是一个相当安全的姿势。

 

罗渽民老早便被旁边的人遮了一半光线,等到黄仁俊坐定了才去看:黄仁俊嘴唇抿紧了,只余一线细细的粉,乍看像紧张,久了又像其他的。

 

他不问,单是好生等着,黄仁俊终于换了神情,“刚才看你跟李马克在那边吃饭团。”他的唇瓣因为压迫太久,先是呈现惨淡的白,但血色迅速地涌上来,较之之前更加红得潋滟。他说完这句,一下子显得很懊恼,像是认为不该说的,最后干巴巴地加上了句:“罗森的三角饭团挺好吃的。”

 

罗渽民不置可否。他掏了掏兜,又摸出一个小三角。

 

——饭团在他手指间,水汽凝在玻璃纸的空隙里,因为在口袋里放得不够好,压扁了失了原本的形状。

 

罗渽民:“被你一说,才想起来还剩一个。”

 

“?”

 

他将饭团放在黄仁俊的腿上,当然放不稳,黄仁俊忙不迭伸手去扶,罗渽民就抽了手,饭团彻底落进黄仁俊手里:“吃完那个就饱了,你吃吧,不过好像挤得丑了点,不要嫌弃。”

 

……黄仁俊环着包捧着饭团,良久才挤出一句:“嗯……是挺丑的。”




 

(七)


 

一行人全仗着自己年轻,今天要出门了前一晚也没早睡,路上一个个都在补眠,到了地方下车,尽是睡得通红的眼。不过玩乐的喜悦很快盖过困意,他们看了眼时间,也将近午时了,一合计便决定先去旅馆放包,然后觅食,吃饱喝足了再去租自行车骑山路。

 

住宿也是黄仁俊定的,他举着手机跟前台比划了会儿,大家一一登了记,领到了房卡。都是定的标间,罗渽民随便抽了张,在他之后抽的那人正好拿到同一个房号的,他俩打了招呼,一起往楼上走了。黄仁俊盯着他俩的背影,被李马克叫了才回神。

 

“走吧。”李马克晃了晃卡片,他低头看见自己手里最后剩下的那张同样数字的,轻声应了句。


 

山名桃花,谁也没细究这山是不是皆种的桃树,毕竟早过了开花时节,现今只余漫山葳蕤。说真的,就算是真的开了花,也不一定有人认得出,他们在意的不是这个,都是查了攻略,网上很多人建议骑行好玩才选的。正是精力无处发泄的时候,在山脚就开始定规则,谁谁拿到第一如何如何,谁谁拿了最后一名又如何如何,眼睛里意欲的光盛得很。

 

黄仁俊平常跟他们闹是闹,却是不爱运动的主,他主要靠爆发力,耐力差了不是一点两点,每个学期体育测验,100米成绩总比1000米好,山路没骑到三分之一他就开始感到疲累,速度慢下来,渐渐被人超过去,拖到了队列尾端。李马克超过他的时候回头望了眼,但因为旁边的人立刻抓住这个空档超了车,他只得重新抓住车把往前看,加入了激烈竞争中。

 

罗渽民塞着耳机,保持着平稳速度前进着,经过黄仁俊的时候侧过脸不露齿地笑笑,又继续原本的样子。

 

黄仁俊咬咬牙,想追,奈何后继无力不假,只能以现在的龟速移动。他有点后悔答应他们骑行的安排了。

 

又过了半个小时,太阳略微西偏,树影拉长,没那么热了,黄仁俊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,他握着车把的手都嫌酸痛了,T恤也因为出汗黏在背上,还不知道后面有多远呢,他叹了口气,想着要不要干脆放弃,给前面那群发个消息,就在这等他们下来得了。他边是慢悠悠骑着边想,忽然,黄仁俊看见前方拐角处一个熟稔的人影,单腿撑地,另一条腿还踩在踏板上,车是不骑了,耳机还在耳朵里。

 

黄仁俊跳下来,推着车从后面接近,然后隔了一段距离停稳,蹑手蹑脚地去捂他的眼睛。

 

没来得及问呢,罗渽民就打破了他的计划:“黄仁俊。”

 

“……”你就知道是我了。

 

除了你谁会这么干啊……罗渽民心想,嘴上不怎么留情:“我后面只有你一个人。”

 

操。黄仁俊很愤怒,看不起谁呢这是:“你这么厉害怎么还倒数第二啊?”

 

“不太舒服,”罗渽民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腰腹处,很快放下了,不愿多提,“旧伤罢了。”

 

“噢……”黄仁俊有眼力见的没继续问下去,将自己的车推到罗渽民的车旁,他手抵车把,脸压在那,看罗渽民对着手机敲打,“你就不骑咯?”

 

“对啊,我在群里说了。”

 

黄仁俊才想起去摸手机,它被渗过口袋的汗糊了一屏幕,影响指纹锁解了半天没解开,最后还是换了密码解锁,他看到微信聊天界面,庆幸的是亏得罗渽民没在看自己这样吃力的举动,“那我也不骑了。”

 

“骑不动了?”

 

“对啊。”他承认,一时间又被自己的坦荡荡吓到。似乎常有这样的事,罗渽民似真似假地开他一句玩笑,他条件反射地炸次毛,却就能迅速接受了事实,甚至会无伤大雅地开自己的玩笑了。黄仁俊有样学样在群里发完消息,估计都在较着劲,没人理会,他在树荫底下昏昏欲睡,头枕在手臂上滚来滚去,睡不安定。忽而又睁开一只眼看听歌的罗渽民,罗渽民被他看烦了,取出一只摁进他的耳朵。没放好,落了下去,黄仁俊去抓,碰到的耳塞部分残留温热。


 

太阳再偏二十个度,两人才远远听见他们下山的声音,骑自行车下山都不用力气,相当于直接滑下来,同上山时人人咬着牙用力、没人说话的场景大不同,这下子喧闹极了。

 

胜者不掩情绪,从面上就能看出来,罗渽民凑到李马克旁边小声问你多少,黄仁俊耳朵尖听见了,面上不动,还是在偷听的,李马克察觉到,笑容顷刻就有些恹恹了,但并不容易看出,他也小声回:“第二,最后没赶上。”

 

罗渽民拍拍他的肩。

 

之前说好的,胜者的奖励是今晚的烧烤可以白吃,且点什么吃的权利都在他手里,还可以享受全程不用亲自动手烤肉的待遇,只用等人送上来喂,最末者反过来,所有烤肉都要他负责,鉴于罗渽民和黄仁俊两人都在半路停了下来的弃权行为,这惩罚是要他俩平摊了。

 

归途没有想象的顺遂,罗渽民把耳机卷好了收进裤兜,刚打算享受一下清风拂面,这在市里可太难得到了,但是没多久他注意到黄仁俊的动作——黄仁俊骑在他前面,李马克与黄仁俊几乎并排。他总感觉黄仁俊的手在打抖,以为是移动间的错视,定睛看了,又不像假的。他刚想叫李马克注意一下,黄仁俊车底一歪,状况突生:他跌了下去。

 

右手着地,肘关节直接蹭上磕巴的路面。

 

“嘶——”

 

其余人骑远了没看见这里,李马克和罗渽民同时停了下来,把车一放,跑了过去。李马克离得近,先去扶了人,看他伤口。黄仁俊跌得毫无准备,落地姿势也是情急的反射动作,并不是最好的姿势,伤口破开了,显得狰狞。

 

罗渽民把车扶了起来,问他怎么样。黄仁俊刚跌没有感觉,过几分钟,那份痛感才一波一波地袭来,他忍着痛拒绝了李马克搭乘的建议,“那我的车怎么办啊?又不是什么小东西能让罗渽民带回去。”也不敢让他继续骑了,“推着回去吧。”罗渽民说。 

 

回到旅馆,罗渽民问前台借了紫药水和医用棉,回来放到黄仁俊面前,黄仁俊熟练地拆掉包装自己动手,旁边两个人围着,他窘迫道:“别盯着了行吗……我自己能干的。”

 

罗渽民耸耸肩,回了自己的房,李马克干站着也尴尬,出门去还三人的单车。

 

黄仁俊刚抹完药水,蹭了一手紫黑,就听见敲门声,还以为是李马克忘了带卡,打开门,外面却是罗渽民,他递过一件短袖。

 

“你刚才那件,蹭上泥了吧。”

 

黄仁俊把紫黑的手背到了后面,并不接:“那你明天?”

 

罗渽民笑起来:“我多带了不止一套啦,谁都跟你……”他及时收住话头。

 

黄仁俊都已经做好他说“谁都跟你似的”的准备,罗渽民不说了,他反倒有些不适应。

 

罗渽民把衣服往他怀里拍了拍,手里落得轻松后,后退一步,“赶紧换了,他们准备去烧烤摊了。”


 

是夜,烧烤摊的灯悬在电线上,纵横占据了头顶一片天。拂在桌面上的是被积灰滤过一遍的光,实在谈不上亮,但吃烧烤,也就借点能看见肉长啥样的意思足够,这个亮度倒是刚好了。黄仁俊手臂的伤涂了药水看过去是一长条,罗渽民看着怕,“你别来了,打打下手就行,我来烤吧。”

 

黄仁俊于是坐在他一旁的板凳上串肉,一声不吭。老板拿了几副牌过来,一群等着吃肉的人有了消遣,个个组局开始斗地主扎金花,黄仁俊听见他们的呼喊,笑了一声,罗渽民看过来,他摆摆头说没事,罗渽民也看了眼那边,偷偷凑到黄仁俊耳边,把手里刚烤好的那串让他拿着,吐吐舌头,“我们烤的,我们先吃。”

 

相视间冒着同谋的狡猾。

 

愈到后面,众人各类肉吃掉好几斤了,嘴里都油,换了两次碳,也没什么需要烤的了。黄仁俊被叫去打牌,今日的运气大概是在跟他作怪,几盘下来手里的牌都烂透,有局最大不过一张J,连顶小的好处都捞不着。未成年人没了家长陪同出行,当然要做点有家长在时做不了的事,他们一早点了两扎啤酒,黄仁俊输了几盘,就挨灌了几大杯。他最后一盘结束,把牌一摔:“不来了不来了,你们玩。”也被罚完那杯才给走。

 

黄仁俊挪回罗渽民旁,坐上角落的小马扎,捂着脸,感觉到手底泛滥的烫意。罗渽民离开了几分钟,再回来的时候拉起他的手臂(又一次惊叹其细瘦),说:“回去吧。”

 

黄仁俊仰视着他,他的脸埋在晦暗里,看不清五官,也看不清神色,或许是自己被酒灌醉,视力衰退了。他缓慢地,翻过手掌,扣住了罗渽民的手。


 

他们俩在人们视线的盲区,悄悄远离了人群,在街边找了一辆摩的,罗渽民没有喝酒,就坐在前面,让黄仁俊拽住什么,小心别掉下去。黄仁俊喝醉了很乖——乖乖地伸手拽住了他的T恤。

 

我没让你拽这里啊?罗渽民瞟了眼车后的杠,哭笑不得。

 

到了旅馆,黄仁俊倒是厉害,还能自己下车,罗渽民给过司机钱,看着人走远了才注意到后面这个男孩。黄仁俊依然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手,从上车开始就没放开过,他当这是酒醉者的任性,随他拽着,一直拽到了房间所在的楼层。

 

“松手啦。”他想去掰开黄仁俊的手,却发现黄仁俊攥得惊人的紧。

 

“乖?”

 

“……”


 

“不要。”

 

“哈?”

 

“不要松手。”


 

黄仁俊不仅没有松手,更把脸贴着,贴着少年滚烫的后背,“你不要看我。”

 

“为什么,为什么你总是,这样。”

 

“我喜欢你啊。”

 

“你难道不知道吗?明明有表示的不是吗,但是每次又总是做一点儿,让我动摇了,就不见了。”

 

“为什么,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啊?!”

 

“你不要看我。”


 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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